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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路医生无辜遭患者家属围殴 警方定性为治安案件
作者:孙义 武同…  文章来源:中国青年报(北京)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8-9-26 16:40:40  文章录入:huangyf81  责任编辑:huangyf81

 

两个说法

姚瑞林是所有人中受伤最重的,事后在转运间里就地被同事察看了伤势。他的4名同事也在拉架中受了伤。

根据该院的鉴定,他面部、颈部、腰背部多处软组织损伤,右手大拇指掌指关节脱位、骨折可能,左肩部水肿、骨挫伤,左睾丸肿胀。

警方表示,初步判断他属于轻微伤。处理本案的派出所所长郝永豪告诉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虽然有监控录像,但双方互有推搡,很难界定是谁先动的手。

一名在场的护工称,当时场面混乱,她也没看清是哪方先打人的。

姚瑞林强调,在反击前,他的右脸颊和右颞部已经被对方重击。身材魁梧的他直言自己“不是那种忍气吞声的人”。以前医院发生过医生被打的事件,他的同事不敢反击,他当时就想,如果自己在场,一定“脱下白大褂就干,大不了被处分。是对方伤人在先”。

过去,伤医者往往打完人就跑了,所以这次被打后,他“出于本能”,牢牢抓住了殴打自己的人。

他当时就觉得这些家属“不对劲”。因为面对老人的遗体,他们竟然没有掀开布看一眼,就开始指责和谩骂。

在场的张加论之女没参与打架,她对记者称,不是自家人先动的手。张加论的儿子和女婿则拒绝了采访。他们被行政拘留后,曾向警方承诺不再惹事,只想让老人尽快入土为安,事情尽快结束。

被4人追打的半分钟里,姚瑞林感到头晕目眩,眼前的世界只剩一条缝。他说,自己当时处于“蒙”的状态。

一个多小时后,他回过神来,先是询问了那个女孩的情况。他说自己当时大意了,觉得事情并不严重,没想到对方会突然袭击,“否则肯定会把病人送回手术室”。得到女孩一切平安的答复后,他心里悬着的石头才落地,委屈、气愤的情绪一下子涌上来,胸腔也开始疼痛。面对前来安抚的同事,这位医生突然号啕大哭。

姚瑞林的妻子在同一家医院当护士长,她在事发40分钟后才知道消息。当时她的脑子就“嗡”的一响,眼前浮现出以前从新闻画面里见到的血肉模糊的医闹场面。她一直到4天后才敢看当时的监控录像,结果看到之后,有好些天,每天一闭眼,眼前就是丈夫遭到群殴的场面。

姚瑞林也连续几天无法入眠,不时梦到自己发生了严重车祸,然后从梦中惊醒。

这件事情之后,一名在场的护工当天就辞职了。姚瑞林告诉记者,类似事件后往往有人离职。他所在的医院就有人转行,起因只是被患者家属辱骂了。

之后几天,襄阳市其他医院的医生也都来看望他,他听到了很多医生的诉苦。有人说自己从来不坐背对诊室门的位置——因为害怕背后受敌,有人告诉他自己被打以后,院方和派出所都不支持自己维权,最后只能忍气吞声接受赔偿了事。

此事两天后,襄州区卫生和计划生育局接到了医院的报告,局长去看望了姚瑞林医生,表示全力配合警方调查此事,维护医护人员合法权益。

两种处境

事情过后,姚瑞林因右手受伤,几个月内都无法做手术,每天只能在病房休息。此事还要瞒着正在读高三的儿子。

一周后,儿子还是从同学口中听说了姚瑞林被打的事,立刻请假去医院看望父亲。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父母是医生意味着什么,一家三口少有聚齐的时候,约好的事情常因为父母临时值班无法完成。有一次,姚瑞林电影看到一半就离开,只留下儿子一个人在影院。他曾试探性地问儿子想读什么学校、什么专业,儿子答说不学医,别的都行。

事情到底会怎么处理,姚瑞林也心情复杂。他在农村出生,明白农民的不容易。但想到自己的姑息某种程度上会纵容伤医事件的发生,他又觉得自己要为所有医护人员争取一个更好的工作环境。张家曾派一位近亲到病房向他道歉,他表示无法接受。

姚瑞林的妻子知道丈夫性子直,每天小心翼翼地安抚。“他人没事就好,就过去了。那些人抓了没有,是谁,怎么处罚,我一点也不关心。”

9月19日,襄州区公安分局副局长杨明全找到姚瑞林,问他是否愿意和解,同时提出,按照规定,将允许被拘留的违法行为人回家料理亲人的丧事。

目前,警方把事件定性为治安案件,而非刑事案件,姚瑞林感到难以信服。他一度怀疑,公安局是为了息事宁人才这么做。

张加论的家属也不服警方的处理结果。“明明是打架斗殴,为什么只抓我们不抓他们?”老人的女儿说。她甚至猜测,警方和院方看到自己是农民,所以合起伙儿来欺压自己。

杨明全告诉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警方是结合案件具体情节和法律规定,作出了行政处罚决定。对该行政处罚不满,当事人可以选择向上一级单位申请行政复议,或直接向人民法院提起诉讼。待姚瑞林伤情的法医鉴定结果出来后,会对违法行为人作出进一步处理。

他认为,这应该算“医患纠纷”,而不是“医闹”。

张加论的孙女告诉记者,父辈和医院发生冲突,可能是沟通出现问题。当天他们没有收到病危通知书,医生陈述情况时,说老人在40分钟前心跳停止。这被家属理解为40分钟前老人就已经死亡,医院却迟迟没有通知家属。这和他们在电视剧里看到的场景很不一样,因此情绪激动。

事情发生后,张加论的外孙庄雪东是最早从外地赶回来的孙辈,这个33岁的年轻人没有轻信家人的一面之辞,而是赶到医院,想去弄清原委。

但他和家人刚到医院表明身份,就有7名保安紧紧跟在他们身后。他没能见到处理此事的院长,也没能见到有关医护人员,却等来了民警。民警警告他们不要闹事。

当晚,他们与派出所说好,第二天去查看监控视频。等第二天来到派出所,他们却被告知,不是当事人,不能看监控。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希望理智解决问题的年轻人,始终不明所以。他们在医院和派出所几乎一无所获。医院称事件的处理已经全权交由派出所,不便透露情况;派出所则称事件仍在调查中,让他们询问医院。庄雪东最后找了深圳的律师,才得知自己是有资格看监控视频的。

一些媒体有关这起事件的报道后面,绝大多数网民评论都在指责这家人,点赞数最高的甚至是一些恶毒的诅咒。在医院等待结账时,庄雪东觉得一分钟都待不下去,身边总有护士窃窃私语,几乎每个人都用鄙夷、轻蔑的眼神看自己。“委屈极了,我是来解决问题的。难道杀人犯的儿子一定也是杀人犯吗?”庄雪东感到疑惑。

同村人的关心是仅有慰藉。不少村民来家里安慰他们,劝他们不要生气,还问他们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一个吴姓村民说,这家人在村里名声很好,常帮助同村人种地、照顾孩子,孙辈也很有出息,有的成了个体户老板,有的在省会武汉求学和工作,这家人“不像是会为钱闹事的”。

考虑到肇事司机家庭条件不好,张家只要对方支付了2.9万元丧葬费和3万余元赔偿金。根据当地收入情况,赔偿总金额应在14万元上下。

这个农村家庭并不经常跟城里的医院打交道。庄雪东说,跟很多村民一样,父辈们平常遇到小病习惯忍着,忍不了的时候,也只是去镇上的卫生所看看。

9月22日,张加论的葬礼举行。如警方所承诺的那样,死者被拘留的晚辈准时参加了葬礼,他们通过家人向记者表示后悔打了人,只想这件事情赶快过去。在死者的“头七”,他们又将回归被拘留状态。但庄雪东还是很想弄清楚,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会导致了这样的事情。“医生没理由主动为难父辈。我不会偏袒家人,只是想要个真相。”

仍在医院治伤的姚瑞林也在等待。他说,不管怎样,自己与这些人毫无关系,“怎么会打死我的头上?太荒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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