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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 | 公立医院薪酬改革:最堵的一公里怎么闯过去? |
作者:王晨 谭卓… 文章来源:八点新闻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9-7-2 9:29:10 文章录入:huangyf81 责任编辑:huangyf8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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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工资单的秘密 已近不惑之年的医生李立(化名),13年的职业生涯中有10年是在南方某省最大的三家公立医院之一度过。如无意外,他将继续在这里工作,直至退休。 像他这个年纪,38岁,医学院博士毕业后就在省城大型公立医院工作的医生们,履历极其相似,大多是主治医师、中级职称。相似的还有他们的工资。 李立的工资单上的条目和数额,和在北京一家三甲医院工作的泌尿科医生王喜(化名)几乎一样。他们所在的地区都是2017年公立医院薪酬改革的试点城市,试点城市的医生奖金发放比非试点城市更自由灵活,简而言之,奖金更高。 他们显示在电脑系统上的每月基本工资是5000多元,奖金收入每月在1万到2万之间浮动,加上3万左右的年终奖,扣掉各种费用后一年能拿到手20万—25万。基本工资和政府制定的事业单位薪酬相关,奖金(正式叫法是“绩效工资”)则和医院的内部管理有关。 工资单上仅占总收入不到20%的基本工资,是他们事业单位编制身份的象征。这项只有几千元和级别挂钩的基本工资,在医生退休后在工资单上的比例会升高到90%以上——几乎是他们在体制内收入的全部。 基本工资在事业单位机构中被称为“档案工资”,不管身份是医生还是教师,这一部分大致相同。这是公立医院薪酬改革中最难改革的一部分,它和中国整个事业单位系统息息相关。一位曾在财政部工作的人士谈到,一度谈论过提高医生的档案工资,但被地方政府反驳:“如果提高医生的档案工资,教育部门怎么办?教育部门肯定也要提高,教育部门是政府全额拨款,政府财政肯定负担不起。”这意味着,除非改变公立医院的事业单位性质,否则档案工资的改革几无可能。 工资单上被称为“绩效工资”的那一部分,占李立和王喜工资收入的80%左右。每个医院按照自己的绩效分配原则自主制定,根据每个科室业务特色的不同,会有明显的区别。大多数的公立医院有一个绩效分配委员会,将每个科室的绩效费用分配到不同的科室;每个科室都有相关人员,根据每个医生级别和职务的不同,乘以不同的系数,将奖金分配到各人。 以往,公立医院按照事业单位的管理办法,医院绩效工资严格遵循工资总额预算管理,医院可分配的绩效奖金有固定限制。有时连加班费的发放,都会违反《违规发放津贴补贴行为处分规定》。随着公立医院薪酬改革试点的开展,这一规定在执行时有不同程度的松动。 李立这几年的奖金,浮动不大,2018年的奖金在1万2千元左右浮动,主要与各项医疗服务提成相关。李立所在的公立医院,医生的挂号费有不同分级,普通医生的挂号费只有10元,随着医生的职称和影响力的提高,门诊也会有挂号费50元的“精医”门诊,150元的“名医”门诊。在他所在的医院,有一位全省闻名的内分泌科的正高职称的医生,医术精湛,许多患者慕名而来,每天几十个名医门诊号总是一抢而光,按照一定比例的提成后,这位医生一年仅挂号费的收入就高达百万元。 绩效工资也会随着具体工作的变化而改变。2019年,李立所在的医院开设了国际门诊,他每周有两天在国际门诊值班,国际门诊的费用高于普通门诊,直接让他每个月的收入提高几千元左右。李立的科主任,每个月有两次按照他们省创建医共体的规定,去下面的对口县医院值班,每次值班的补贴,也计入绩效工资。 即便公立医院医护人员的奖金拉开了每个人的收入档次,但这个档次拉开的并不大,每个人的收入在科室内也不是秘密。李立的科主任,是副高职称,工作20多年,他个人信息系统的页面有时挂在电脑上不关,其中有工资明细。一次,李立关电脑时无意中看见,科主任的基本工资为7000多元,绩效工资仅比李立高3000多元,一年的收入不到40万。 看到比自己工作年限多10年的同事,收入竟然比自己高不了多少,李立心中的感受并不觉得惊喜,而是有些悲凉。“这预示了10年后,我在这个医院的收入。”他说。 工资单上的收入不是全部 “我对现在的收入还算满意。”李立的回答让人一愣。经过多年艰苦的医学院教育,工作13年,一年25万左右的收入,在这个每平米房子涨到4万以上的城市——觉得满意,或许是因为人到中年,越来越安于现状的佛系。他所在城市的大型公立医院名医们,大多居住在这个城市开发的每平米6-7万元的高档小区里,这难免让人怀疑这句话是否是他的真实感受。 “公立医院的收入只占我全年总收入的一半多。”原来他的前半句,只是甩了一个相声里的包袱。其余25万的收入,来自于他进行多点执业注册后,选择的一家知名私立医院,每周末过去2天,一天的出诊费是3000元。 对大多数的医生来说,总收入一直分为工资单上的收入和其它收入。工资单外的那部分收入,从早些年的以药品回扣、红包为主的灰色收入,逐渐多元化。 他所在的省份,一直对医生的多点执业持开放态度,而他所在的公立医院的管理层,也没有对医生的多点执业有过多限制。但多点执业一年20万左右的收入,也并不总是稳定的。“有的时候,公立医院的事情特别多,周末要加班出诊,就过不去。”李立说。 在他看来,医院不反对情况下的多点执业,比起院内的灰色收入,让他舒服许多。他记得在他2006年刚毕业工作时,每到下班时间,科室外的医药代表排成一排,和医生见面。有医药代表要他的手机号码,刚毕业的他不理解,医药代表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小伙子,你不懂吗?”他很快就懂了——药品回扣当时已成为科室乃至整个医院默认的潜规则,在2008年、2009年最为猖獗。 另一位李立所在城市的最大三甲医院的年轻医生,还记得4年前参加工作后第一次拿回扣的场景。科室里的一个前辈,单独把他叫到办公室,递给他一个信封,什么话也不说,里面有一千元钱,整个氛围神秘压抑。那个前辈是医疗组组长的心腹,所有的医药回扣会统一给到这个心腹手上,由组长指示他按照比例分发下去。他最多的时候拿过2000元,和他同科室的医生,有的一个月拿过8000元。他所在科室的药品回扣主要来自中成药,那些没有太大治疗效果、对人体没有坏处,价格也不便宜的药,让他觉得很纠结。“来这里看病的病人,家庭条件都不算太好,多开几个中成药,即便是医保报销一部分,他们自己也要多付一两百块钱。”在内心的不安中,他便很少开这些中成药。 2011年,李立所在城市里多个公立医院信息科的职工为医药代表提供“统方”被判刑。从此,他所在公立医院对回扣一事开始进行严格管理。对回扣一直持反对态度的李立,毕业五年来拿的大都是阳光收入,2011年,他在公立医院的全部收入只有14万元。那一年,他辞职去了一家知名连锁私立医院工作,收入立马涨到了近40万元。在私立医院工作三年后,他逐渐意识到私立医院对年轻医生的科研工作没有什么帮助,医院管理层只在意医生看多少病人。而在公立医院,医生的科研成果直接关系到医院的排名,从医院管理层到科室主任,都全力支持医生进行科研项目研究。在他出示的手机信息里,几乎每天医院都会发送国内外知名专家的讲座信息。 2015年,他所在的省份出台了医师多点执业的实施细则,同时在两家医院工作成为可能。他回到了原来的公立医院,并和这家私立医院签订了每周出诊的协议,私立医院工作人员帮助他完成了多点执业的注册后,他便开启了如今的执业模式。 阳光工资和他几乎一样的北京同行王喜,收入在近两年比李立少很多。尤其在2019年,他的实际月收入,工资单之外的额外收入很少。 北京的公立医院挤满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患者,像王喜一样的医生,加班是常态。“996对我们来说都是轻松的。”王喜回忆,在5月份,他一共值了11天班,每个班的时间是24小时,加班费是100块,值班的第二天,依旧要正常上班。此外,尽管国家政策鼓励多点执业,一些北方城市的公立医院管理层却反对医生多点执业,任何未经医院同意的“多点执业”都是禁止的。王喜坦言,他的科主任在周末总去外地飞刀出诊,一次诊金能有几千块收入,但像王喜这样的年轻医生,很少获得飞刀出诊的机会。 以往医生的灰色收入,药品和耗材回扣,在这几年管理尤为严格。不管在北京还是南方城市,医院开会几乎次次都提坚决禁止拿回扣,一旦被院方发现,就要取消行医资格。重回公立医院的李立发现,以往站在课室外排队的医药代表依然存在,只是他们暂时改变了和医院打交道的方式,他们由赤裸裸地直接给钱,变为每周医生开会时给科室医生订盒饭。“订的是最好的盒饭,一个四五十块,一次所有盒饭的花费大约3000元。”——这3000元,原本是之前医药代表一个月给一个医生的数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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