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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为佳:中医思维映射出的哲学态度 |
作者:张为佳 文章来源:中国中医药报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4-1-23 23:48:33 文章录入:huangyf81 责任编辑:huangyf8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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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外揣内 自先民立竿测日影的方法开始,观察性方法就成为国人认识和理解事物的主要方式,也即运用以小观大的方法,通过局部的观察,近似的描绘、推测整个全局,我们归结此方法为司外揣内。 司外揣内的思维方法在中医药学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司外揣内的诊断方法是基于整体思维,把重点放在局部病变引起的整体病理变化上,或将局部功能变化与整体功能反应统一起来,根据人体生理、病理现象,揣测生命运动所处状态的逻辑(理性)思维活动。 这一思维方式通过对生命现象的观察、辨认,形成感性认识,进而发现并归纳本质属性的生命状态与表现于外现象的固定联系,形成概念,由感性认识上升到理性认识,进而达到外揣到内揣相对吻合,逐渐形成了中医表里对应、经络对应、脏腑对应、脏腑与组织对应等等以阴阳学说、五行学说理论为核心的整体观,构成了司外揣内,司内揣外的诊断方法的理论基础。 中医诊断方法的望、闻、问、切就是基于体表与体内脏腑的密切关系而采取的行之有效的诊察方法,是司外揣内诊察原则的具体应用。 辨证 中医之辨证非哲学之辩证。中医之辨证是在整体观前提下个性化的分别。这种辨证观既求大同,又求其小异。所谓求其大同,同治也,所谓求其小异,异治也。同病同治凸显辨病,同病异治,异病同治强调辨证。中医学强调病证结合,据病言证。因此,可谓既求大同(科学思维),又求其小异(哲学思维)。 中医之病证有时空的属性,因此有病候、证候之说,犹如科学有物候学之称也。这种时空属性实际是以天人相应之整体和以五脏为核心的人体系统为前提,前者将人置于外界时空之下,注重人与外界互为影响的一体化思想,后者凸显人之局部与整体之间的关系。其辨证思维既有八纲辨证之总纲,同时又有脏腑、经络、气血津液、三焦、卫气营血辨证之分。如果说八纲辨证在思维层次是更高层次上的抽象总括,那么后者就更为具象化,是后退式的反思。 圆融和合 中华传统文化历来主张百家争鸣、百花齐放(当然也不排除个别学派的排他性,如法家就主张禁绝百家)同时亦兼收并蓄、兼容并包,在此不一一细说。中医学植根于中华传统文化,儒释道对其思维态度和理论体系均有一定的影响。 首先是儒家。儒家“不为良相便为良医”之精神自不必说,自宋开始,儒医者不胜枚数,儒家更是主张治国施仁政,治人施仁术,因此,又有“医乃仁术”之称,甚至一些著作都有明显儒家的印记,如金张从正所著《儒门事亲》。 其次,与中医学关系更为密切的黄老道家,其思维更是在中医学理论方面体现甚多,众所周知道家养生就主导了中医养生的主要思想。此外,道家在临床医学和药学理论方面也建树颇丰,如孙思邈之《千金方》,陶弘景之《本草经集注》,葛洪之《肘后备急方》都是道家医学方面的典型代表。 再次,佛家对历代医方、临床诊疗及中医伦理学、养生康复等方面产生了深远影响。僧医为代表的寺院医学著作颇丰,如《医心方》《申苏方》《议论备豫方》《深师方》等。同时,众多佛门居士对中医学的发展做出了较大的贡献,他们撰写的医著至今仍然具有积极的参考价值。如刘完素、喻嘉言、李中梓、程国彭、汪机、丁福保、王肯堂等都是其中的姣姣者。 虽然儒释道之间曾经都有过较为激烈的冲突,但最终缘于敬恕和合的态度而能使中华文化成其大统。植根于其中的中医学,其思维必然承启各派各家,在追求大同的前提下出现各种小异。这种小异并不影响中医理论思维之根本。也就是说,这种小异往往代表了其在某方面的重大发现,从某种意义上讲也是对整体的一种补充。因此,中医在长期的历史发展中,在不同的历史条件下,不同流派从不同角度来探讨中医学理论体系中的重大问题,从而丰富了中医学的理论宝库。 从哲学思维反思中医思维 本体论 张东荪《科学与哲学》一书中核心重在阐释哲学的思维态度:自苏格拉底唯真是求起,哲学的使命就是追求最后的真理。如黑格尔《小逻辑》所言:“哲学是一种特殊的思维运动,哲学是对绝对的追求。”可见哲学之真理有最后的、绝对的特性。 “万物都是从一种本体变化而出。”泰莱斯不言真理而言本体,本体是针对现象而言的。张东荪《哲学ABC》:“泰莱斯主张万物的根本是水,一切物都是从水变化而来的。且不论其万物本体是否是水,但此论意味着哲学的基础从此而定。其重大意义在于,我们所看到万物不是真东西,都不是原来样子。真东西是名曰‘本体’,不是本来样子的则名曰‘现象’。本体是自己存在的,是绝对的,是不变的,而现象是依靠本体而始有的,是相对的,是变化的。将万物与本体分为二,在思想上是进步了。” 就探求万物的本体而言,本体实际是一种宇宙观。张东荪《科学与哲学》说:“哲学以为我们了解这个世界之所以为有理可解的缘故,必须先会合其全,以观其整,而穷究其底蕴。所以哲学是注重于澈底与整全(即会通)。……哲学不是不要精细,乃是为了会通与澈底之故,在二者不可得兼的时候,宁愿多顾全会通与澈底一些。”一下抓住了哲学思维态度的核心就是求其澈底,或求其本体。先生不言本体而言澈底,其实就本质而言并无大碍。 疑存观 哲学经历了宇宙论、认识论、价值论三个时期的变化。如果说宇宙论代表了哲学追求本体或真理的时期,那么认识论和价值论两个时期是针对我们是否有知道真理的能力。无论是什么时期,都体现了哲学疑存或反思的思维属性。张东荪认为:疑存即一切都可疑,惟有疑一切东西的疑是实在的。如冯友兰《中国哲学简史》:“哲学就是对于人生的有系统的反思思想。” 可见,哲学不是在科学的法则上添加更高的法则,乃是即以科学的假定而为向后的反省。虽不是主观的,却是一层一层地剥蕉,剥到后来只剩下一个无假定无立场的,于是哲学的任务乃现,也就是唯真是求。 整全观 哲学思维态度的核心是求其澈底,求其会通或整全。何谓整全?张东荪《近代科学之解剖》一文中说:“我们的理解力可以渐渐窥破宇宙的秘密,因为宇宙的构造本来就是合乎理性的。在这一点好像和英国的甄斯(Jeans)一样,甄斯主张宇宙简直就是一个大数学家的心。换言之,即是按照数理来构造的,所以其秘密可以由数理来揭开。这一方面所窥见的宇宙依然是抽象的,不是具体的。何以说是抽象的呢?就是说只看见宇宙的结构一方面,至于其内容则抽去了。所以物理学以及其一类的其他科学,如化学天文等等都是只研究宇宙的架构,无与于其内容的实质。……这个‘性质判定’却把哲学与科学另作一个新的分配,就是,科学无不是关于形式的,无不是关于构造的。所以,科学上的定律差不多全变为统计上的恒率,并不是外界的固定的秩序。虽则统计上的恒数亦足以表示事物的性质,但这种性质却失去了严格的固定性。所以近来物理科学,因为一天一天偏于建构方面去下工夫,而遂把其内容置之不问了。这样则物理学一天一天和形而上学没有冲突了。因为,这样便把自然科学只限于研究宇宙的架构,而对于其内容则未尝不可由形而上学去问鼎。这种见解可以说是哀廷顿的主张。他在《物理世界之性质》一书中即主张所谓心是材料说(theory of mindstuff)。此说不啻把所有‘架构’都归之于物,换言之,即是物的;所有的‘内容’都归之于心,换言之,即是心的。……此说虽然具有以哲学的眼光看待科学问题,主张以科学的最新的所得来造成一个新哲学的见底,承认科学知识以外存在有别的东西。但是他认为此说把科学的知识过于普遍化,以至于科学知识以外的都不可以算作是知识。真正的知识应该是人类的知识,既包括形式架构的知识,也包括实质内容的知识。他主张人类的知识总是对于普遍有所把握,至少亦必须把个别的化为普遍的,然后方能成为知识。因为,知识以不变为要素;因为其对象不变所以总是可以变通的。” 忍容观 张东荪《科学与哲学》认为:“科学的研究在于细微与精确,所以科学的真理比较上单纯些。换言之,即异说少些。哲学反之,在于求会通,求整全,求彻底,则自可容许各种不同的观点。所以哲学上总是异说纷纭,不能定于一尊。”也可以说,科学求其大同,而哲学重视小异。 “每一种理论、学说而能代表一个型式的都可以永久不磨,因此,可以说就是真理。此真理与普通所谓真理不同。因为,两个相反的真理可以并存。例如一元论与二元论各代表一个型式,所以都不失为真理。唯心论与唯物论亦然。不明此理者往往执一偏见,以为唯物论是真理了以后,唯心论决不能同为真理,其实乃隳于偏见了。所以哲学上必须有‘忍容’,而特别名之曰‘哲学的忍容’。哲学的忍容与普通的忍容颇有不同,普通忍容不过态度谦逊,表示虚心而已,乃只关于态度。哲学忍容不仅关于态度,还必须在学理的内容上承认异说的可能性。”这也是中医诸多学说之由,即性伤所谓病,性乃天就也,伤只是界点而已,各派都是对伤的不同理解,总合各派就会逼近病之本质,即将界点有序化、成型化,造就了各自的理论基型。说到这里,我们可以把真理一词不用在单独的一个型式上,则我们可以说若把所有型式总合起来便可愈逼近于真理了。 张东荪所言“形而上学必须归结到人生哲学乃是极自然的。因为,形而上学所讨论的全是理论概念。这些理论概念诚如卡拿帕所说,是永不能证实的无已,则惟有回过头来,只好施其作用于自己以及人类”。同样,言中国传统文化是经世致用之学,不是空洞的理论概念,就是因为其形而上的思维在指导着政治、经济、社会、医学、人文。作为汲取中国传统文化之精华而成的中医学,无论是意象、求本、疑存、整体、辨证、圆融和合在本质上与哲学论理、澈底、整全、疑存、包容之思维具有一定的趋同性。不将中医学称之为哲学是其在思维上虽然可以映射出一定的哲学思维,但其重要在于关乎应用,在于解决问题。 个人以为,就思维而言,中国传统文化、中医与哲学、科学虽不能绝对等同,但都是对宇宙万物认识的有益补充,作为学人而言,应该以中国传统文化包容之精神以及哲学会通之思维,在认真研习的前提下兼取各自思维之优势所在,不应孤芳自赏,囿于陈见。同时坚信,随着西学东渐,东学西渐,中国传统文化、中医与哲学、科学无论是思维抑或方法势必会交叉融合,进一步开阔人类认识生命和解读生命的思维,以向着更加真实的方向迁移。(本文据张为佳在2013年12月6日北京大学哲学系宗教学系举办的2013中国传统文化反思与展望学术研讨会上的报告整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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