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药在美国遭遇“概念差”与“译差”

    在经历了早期的滥用、禁用后，中药在美国发展面临着较大的阻力，主要问题是分类的概念、研究的方法和中美的译差。如何找到西医和中医都能接受认可的双赢办法，让中药名正言顺地治病，更好地服务于世界人民，是值得思考的问题。

    中美对食物和药物的“概念差”

    我们经常会听说“某某中药被美国FDA（食品与药品管理局）批准上市”,然而，中国人与美国人对这句话的理解是不同的。在美国，吃的东西只分两类，即食物和药物，在他们心目中，药物都是有“毒”的，即药品在治疗疾病时产生的副作用，如伤肝、伤肾、脱发、食欲不振、头晕、恶心、咳嗽等，而食物是绝对不能有“毒”的，也是不能治病的，且在美国官方概念里，中药和食物属一类，被统称为“食品补充剂”。

    而在我国以及东方文化概念里，将吃的东西分为三大类，即食物、自然药物（中药）和化学药物（西药），或者说把药物分为两大类——中药和西药。因此，中国医生来到美国，仍然希望沿用自己惯用的中药，可美国人根本不认可这个分类，认为中药是不能治病的。因此，中医先驱们为了让中药能够进入美国市场，就把中药称作“食物”或“食品添加剂”，以此打开美国的中药市场。也就是说，中药最开始是以“食品”进入美国的，且至今仍然沿用这个类别的管理规定。

    “概念差”带来的尴尬

    我们一般认为“是药三分毒”，因此中药也是有毒的，且《内经》有云：“大毒治病，十去其六；常毒治病，十去其七；小毒治病，十去其八；无毒治病，十去其九；谷肉果菜，食养尽之，无使过之，伤其正也。”《中国药典》也明确规定了中药分为剧毒药、毒药、有毒药等，剧毒(大毒)药如马钱子、巴豆等；毒药如水蛭、白附子；有毒药如苍耳子、甘遂等。

    但中药对于美国人来说是食品添加剂，受食物法规管理，不能治病，不能有强烈作用，否则就成了“毒品”，所有中药必须有如下说明：“本品未经FDA评估，不可用作诊断、治疗、治愈或预防任何疾病。”

    因此，在我们的概念中，中药是不能随便吃的，而不象美国人认为的那样，中药可以随便买，随便吃，还把麻黄放进点心里当作减肥食品。2000年，一种含有麻黄、人参、黄芪等成分的减肥“魔丸”在美国热销，号称可减脂、强壮肌肉、降低食欲，增加体力和耐力，后来发现麻黄可升高血压、增加心率，衍生出麻黄“有毒”事件，FDA还出台法规禁止进口麻黄。

    正因为分类和管理差异，中药在美国经历着滥用和禁用的蹉跎岁月，广大消费者蒙受着不敢用或滥用中药的苦痛，FDA禁用中药的名单也年年增加。中药是否可申请FDA批准变成他们概念中的“药”呢？可以，只要按照药物的申请程序，完成生化、药理、动物实验、临床实验等，中药就可以变成药物。但是，这时的这个中药早已经“变味”了，从“自然药”变成了“化学药”，他们不再按照中医理论辨证论治应用，而是按照止痛、降压、降糖、消炎、利尿等西医药理分类；因为它们是“药物”，所以只能由有处方权的西医使用，懂得这些药物应用的中医生无权用了；这些药不在食品店出售，只能在药店里凭西医处方买，彻底从食品变成了药品。

    中美概念融合是必然趋势

    人类学前辈吴文藻先生曾说：“用中文谈论西学，必然已经对学科实行了“中国化”。反过来说，用英文谈论中国文化，必然也已经对中国文化实行了“西化”。这个观点用来理解目前中医中药在中美双方医学与文化中的坎坷处境再合适不过了。也就是说，一种学科被从它诞生的语言环境，翻译到非其母语文化环境的时候，就已经深深地打上了新语言文化环境的烙印。

    “药”这个词在中文语境中已经用了几千年，它已经打上了中国文化的烙印，而西方药物所用的medicine、medication、drug等词也已经用了几百年，它们也已经打上了西方文化、西医学的烙印。“直译”所带来的理解差异，把现在的“药物”概念弄得十分混乱。这属于中西方文化传统习俗、医学体系、法律准则、国家管理条例不同，以及翻译不完全精准造成的，我把它称作“译差”。

    中医药“概念差”与“译差”造成了目前中药一定的滥用与禁用的后果，但可喜的是，过去20多年来美国人的“中药概念”在“强劲东风”的撼动下已经开始变得“动摇”，中药正在潜移默化的渗透，模糊和改变着美国人的观念，长远来看，中美中药概念融合将是必然趋势。

    王伊明

    作者简介

    王伊明  1977年毕业于原北京中医学院（现北京中医药大学），曾任教北京中医学院，1991年来美，后作为执照针灸师在德克萨斯州达拉斯市独立开业至今。著有《家庭饮食保健法》、《How Does Acupuncture Work》等著作，发表论文20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