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导读: |
十月怀胎
一方面为了孩子不敢外出,一方面和肚子里的孩子却没有半点交流,“就在肚子里,可总感觉隔了厚厚的一堵墙”,黄小姐说,那时候的她,感觉自己就像个工具
手术第12天时,黄小姐在抽血化验后确认怀孕,刘小姐同样如此。为家还债的李小姐则在确认怀孕的当天给丈夫打去了电话。电话那头,丈夫先是沉默不语,随后一声长叹,“怀了也好,早生早回来,我一定不会嫌弃你。”
怀孕的“志愿者”们随即搬离楼梯房,住进了合同中规定的花园电梯房。这时的电梯房同样是三室一厅,但只住三人,配有专职保姆,家具、家电一应俱全。甚至对于房间中陈设的摆放,中介公司都会有详细的规定,如客厅必须有沙发,而且一定要“低矮、布料、有靠垫,适合“志愿者”躺靠”。厨房的冰箱里,可以适当放一些鲜肉,但绝对不能放置方便面等速食产品,“曾经有客户来抽查,发现方便面,大发雷霆。”
按照合同,客户每个月向“志愿者”提供2000元的伙食费。一般情况下,两个“志愿者”会凑在一起搭伙,每天100多元的伙食费一半用来煲汤,两到三成用来买一些新鲜水果,剩下的买一些饭菜。以该代孕中介提供的一份菜谱中的周一菜谱为例,有“黄骨鱼汤、莴笋炒肉、韭黄滑蛋、清蒸鱼、回锅肉、青菜。”
黄小姐每天的生活都很规律,早上6时30分起床,早餐后读书看报,中午12时午餐,随后午休2个小时,下午起床后仍然是读书看电视,18时晚餐,21时上床睡觉。怀上了别人的孩子,平时一贯好动的黄小姐反而安静了许多,当年首次怀孕时,已有6个月身孕的她还天天骑着摩托车游走在祁东的马路上,“当时没有什么孕期反应,这次也一样”。不一样的是黄小姐再也没有四处走动,虽然中介公司同意她适当外出,逛逛超市和菜场,“可一想到未来的服装店,我就硬生生把出去的念头按在心里”。在与同屋的“志愿者”聊天时,她说得最多的也是拿了钱,“去县里哪条街租门面开店”。一方面为了孩子不敢外出,一方面黄小姐和肚子里的孩子却没有半点交流,“就在肚子里,可总感觉隔了厚厚的一堵墙”。黄小姐说,那时候的她,感觉自己就像个工具,“只要把孩子生下来就好,至于是男是女,好不好看,未来如何,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恍若隔世,三年前,当黄小姐拥有与前夫爱情结晶时,她曾经天天幻想着肚子里孩子的模样,她甚至为孩子规划着未来的人生“一定要好好读书上大学,男孩要拼搏出一番事业,女孩要找一个稳定的工作。”
首次怀孕的刘小姐则与黄小姐迥异,她发现自己不知为何经常会干呕,保姆告诉她这是孕期的正常反应。随即,刘小姐发现自己爱上了吃酸萝卜。望着日益隆起的小腹,刘小姐一边提醒孩子和自己没有一点血缘关系,一边觉得自己应该对他(她)负起责任“我很开心,感觉自己很伟大。”时至今日,谈起当时,刘小姐依然会抿起嘴角,露出的微笑羞涩而幸福。
刘小姐同样绝少出门,除了吃饭睡觉,她最大的消遣就是躺在床上听歌,“我本来就喜欢听歌,现在就带着宝宝一起听。”那段时间,刘小姐房间里常常会飘出梅艳芳的《女人花》:
我有花一朵,种在我心中,含苞待放意幽幽……花开不多时啊,堪折直须折,女人如花花似梦……
闲暇时站在窗前,刘小姐会望着窗外的来来往往的各色车辆暗自发呆,“自己以后的出租车是什么样子呢,像它们中间的哪一台呢?”她时常抚摸着小腹问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渐渐会动了,不时会踢她一脚,这让刘小姐愈发地喜欢上了他,“不要踢妈妈,要做个好宝宝”,她不时喃喃自语,“你要是个女孩,妈妈祝你像天使一样美丽,你要是个男孩,就一定要好好读书。”
一般怀孕到第七个月,中介公司便会安排这些“志愿者”离开广州城区,来到郊区的一些僻静住所住下,并通知客户派人或者亲自前来陪同。之前一直陪伴着“志愿者”的保姆也会被更换,她们的替换者“业务更熟练,更让人放心,毕竟是最关键的时候了”,樊泽华说,在保姆的选择上,中介公司最初会根据“志愿者”的籍贯安排一些老乡陪同,“有共同的语言,沟通起来更方便。”
迅速和“志愿者”们熟稔的保姆暗地里还肩负着监管的责任,一旦“志愿者”怀孕期间情绪产生波动,保姆们会立刻通知公司派人处理。
一朝分娩
手术在刘小姐的小腹上留下了一道长约10厘米,宽不过半厘米的疤痕,医生说,这条疤痕会越来越不明显。刘小姐说,她都想好了,以后和丈夫在一起的时候会尽量隐藏这条疤痕
看着沉睡中的孩子,刘小姐再也不能喊她“宝宝”,也不能喊自己“妈妈”:孩子哭了,她不能碰,会有保姆来哄;孩子饿了,她不能喂,会有保姆来喂奶;甚至在三天下地后,她都不能抱着孩子四处走动———咫尺之距,仿若天涯。
当黄小姐和刘小姐怀孕到第八个半月左右,她们被各自送往市内的医院,准备生产。当代孕行业刚起步时,曾有“志愿者”在顺产时差点发生性命危险,从此,业内的中介公司一概要求剖腹产。如果有些“志愿者”要求顺产,中介也会以“胎位不正,顺产危险”等理由说服对方。
黄小姐甚至忘记了自己生产的具体时间,曾经生育的她对上手术台轻车熟路。她只记得大概是2009年的春天,“反正和我没什么关系”。她并不否认,孩子从肚子里拿出来的那一刻,她对这个新的生命突然有了些许眷恋,“看了她一眼,就被抱走了”。刚有些惆怅的黄小姐随即见到了客户,那个穿着职业装的女性举止间透露出雍容华贵,“怀了这么久,辛苦了,快点拿着钱回家吧。”黄小姐说,想到终于可以拿着钱回家开服装店了,她心中的惆怅一扫而光。
刘小姐的记忆显然清晰很多,孩子是“农历三月初八凌晨3时15分出生的”。其实,大部分的客户会把剖腹产的时间选择在上午的9时28分,寓意“8时88分”。虽然打了麻药,但刘小姐还是感觉到医生的双手在她的小腹里摇晃,最后拿出了孩子,听到孩子啼哭的那一刹那,刘小姐的泪水夺眶而出,“我也做妈妈了,那个孩子真的像我!”
为了证实孩子的身份,很多客户会选择在孩子出生后做D N A鉴定,这一般需要一周的时间。在这一周的时间里,孩子一直躺在刘小姐的枕边。看着沉睡中的孩子,刘小姐再也不能喊她“宝宝”,也不能称呼自己“妈妈”:孩子哭了,她不能碰,会有保姆来哄;孩子饿了,她不能喂,会有保姆来喂奶;甚至在三天下地后,她都不能抱着孩子四处走动——— 咫尺之距,仿若天涯。7天后,一个衣着华丽的30多岁女人来到医院带走了孩子。望着孩子离去,刘小姐独自一人垂泪一天。
手术在刘小姐的小腹上留下了一道长约10厘米,宽不过半厘米的疤痕,医生说,这条疤痕会越来越不明显。刘小姐说,她都想好了,以后和丈夫在一起的时候会尽量隐藏这条疤痕,万一被发现了,“就说以前不小心有了宫外孕。”
李小姐、黄小姐和刘小姐,三名“志愿者”先后回到了祁东县。一年的时间,她们的身上多了一条疤痕,也多了厚厚的一叠现金。
在火车站,一贯内向的丈夫在众人面前给了李小姐无数个疯狂的吻,看着已经两岁的儿子,李小姐潸然泪下。不久,早已戒赌的丈夫外出打工,每个月把工资如数寄回,让李小姐做起了专职母亲。黄小姐花了7万元开起一家服装店,现在店里已经有了4名员工。刘小姐也找到了男朋友,买了一辆出租车穿梭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如果还有一次机会,让你再去广州代孕,你还去么?”“不去了,那肯定不去了”,李小姐说“那个城市和我没关系了。”
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不自觉地抚摸着小腹上的那条伤疤,想起远方的那个孩子。(文中所有代孕母亲均为字母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