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导读: |
单肾人生
一位卖肾者讲述那段“幼稚而愚蠢”的经历
6月9日,卖肾后第一百天,32岁的丁红进仍不时用手轻抚腹部左下方的伤口。就在几天前,这道十二厘米的伤口,刚刚不再出血流脓。印象中除了痛、无力、冒虚汗,丁红进似乎还没有太多的体会。但他很明白,这将陪伴他走完余生。
左肾被切除后,他换来了两万元报酬,但这并未能使他生活变好。失去了家庭、朋友和工作的他,远离故乡,孤独栖身在广东佛山城中村租来的民房内。面对到访的记者,他最终答应直面现实,希望自己“幼稚而愚蠢”的经历,能给社会带来警醒。
曾经的幸福
在丁红进看来,和几年前的幸福时光比较,32岁的自己如今比较“失败”。
十五岁那年,他第一次离开家乡安徽,跟随老乡来到江西南昌打工。每天十几元的收入,对尚显稚嫩的他来说,已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幼年父母双亡,丁红进不得不更加独立要强。一年后,他跟着表哥闯荡上海,做起了装潢生意。不到二十岁时,他已自立门户。2005年,他应聘到一家媒介广告公司,很快被提为组长。
2010年5月,被派往杭州分公司时,那是他人生最得意的阶段:不仅升任主管,而且还和女友生下了可爱的女儿。那年春节前,有两家银行的业务员来到丁红进办公室,分别说服他填写了两份信用卡申请表,其中一家还赠送了一块毛巾作为礼物。回到家,他还特意向女友讲述了这个“礼物”的由来。
“一切都很顺心,春风得意。”回忆着当时的美好,丁红进感慨。
但仅仅几个月后,他和尚未登记的女友闹翻,对方带着女儿回了福建老家。那段时间,情场失意的丁红进开始借酒浇愁,并拉着朋友频繁光顾酒吧。“少的时候也要四五百,多的时候一晚上两千多……”
很快,自己两万多元的存款被花光。已经酗酒成性的他在酒吧里,潇洒地亮出了信用卡。浑浑噩噩中,信用卡账单的邮件一封接一封,看着已被刷爆的信用卡,丁红进才开始着急。不久,他接到了银行的催促还款电话。“说按照多少多少条规定,再不还款的话,就起诉我是信用卡诈骗。我还要承担诉讼费和律师费。”
丁红进开始害怕,但为情所困已于2011年6月辞职的他却无力偿还。他坦言自己是个好面子的人,不好意思开口问朋友借钱,更不可能张口向家里的亲人诉说。“现在的人都比较现实,提到钱就伤感情。”
他想到了喝酒闲聊时的卖肾传言。“一个肾能卖十几万元呢,而且对身体影响也不大。”这对处于崩溃边缘的丁红进而言,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求人不如求己,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丁红进决定卖肾还钱。
第一站
卖肾的念头,一下子成为丁红进的全部。他开始上网搜索,输入关键词“卖肾”,没有搜到他想要的信息;输入“有偿捐肾”,终于找到了一条信息。帖子虽然打不开,但却链接了一个联系方式和QQ号码。去年11月3日,他将这个QQ号加为好友。
只简单问了身高、年龄和血型,对方答应“要”他了。“一星期准备,手术很快,一周就能拿到钱,四万现金加患者给的红包。”QQ上,对方承诺。
这让丁红进心动。按照他的计划,这些钱不仅能偿还两万三千多元的信用卡账单,而且还能有结余。三天后,再次致电对方确认后,下定决心的丁红进花126元买了杭州到漳州的硬座火车票,踏上了卖肾之旅。 曾经的生活,从他踏上远行的火车开始,慢慢撕裂。
而在丁红进之前,四川广安一个名叫王彬彬的21岁年轻人,为了“能拿卖肾的钱换回女朋友”,也踏上了开往漳州的火车。
到站后,对方把他接往了漳州九中对面的一个小区内。“因为对方说很快就能拿到钱,本以为对方会安排住旅馆的。”打开那间出租屋,丁红进被吓到了,并不宽敞的房间内,住着二三十个和他一样,等待卖肾的“供体”。
体检后,丁红进以为马上就要手术。但意外的是,当初“一个星期”的承诺,一拖就是三个多月。每一次询问何时能够卖肾,得到的答复都是“还没有患者”。不得已,年龄稍大的他和其余“供体”们一样,每天麻木的消磨时间,等待有人出钱买走自己的肾脏。他回忆说,尽管人身自由未被限制,但出租屋的房门一般都是锁起来的, 偶尔能够获批去楼下小卖部买包烟抽,但丁红进也偷偷溜出去上过网,在网上和家人报个平安,只是从不提“卖肾”的事。
在微博上,王彬彬也回忆说,想早一点拿着卖肾的钱回去,却总是那么漫长,那种焦急的心情没有人能懂。“走上那条路的人不是养不活自己,而是所谓感觉来钱快的一种方式,到了那里等了那么久又不可能放弃,因为除了卖肾感觉自己没有选择的路可以走,所以自己都已经出不来了,一般的人到那里最多几天都没有钱了,想去哪里路费都没有。”
丁红进也是如此。一直等到2012年春节,他都没有后悔过,只是在不停的催促中介,能不能快点,再快点?除夕那晚,和十多个供体一起,他们吃着烂菜叶,在出租屋里过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