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医大师禤国维防治复发性生殖器疱疹经验

复发性生殖器疱疹主要是由单纯疱疹病毒感染引起的难治愈、易复发的性传播疾病。有关研究数据表明，2008—2017年中国生殖器疱疹报告发病率为8.30/10万～6.14/10万，虽整体呈下降趋势，但在广东、广西、海南、浙江、福建等地发病率仍较高[1]。该病危害严重，复发率高，在女性可引起不孕、流产或新生儿死亡，患者终生有泌尿生殖道单纯疱疹病毒的间歇性活动[2]。目前，西医的治疗方案仍以抗病毒药物和免疫治疗为主，中医辨证内服汤药配合针灸、心理干预等治疗[3]。中西医的治疗可以改善临床症状、缩短疾病的病程，但目前临床尚没有能够完全防止其复发的药物及治疗手段，宿主的免疫状态是影响其发生和转归的重要因素[4]。本病不仅给患者带来了沉重的心理和精神负担，而且严重影响了夫妻感情及家庭的幸福。

第二届国医大师禤国维教授（以下尊称禤老）是第一批中医药传承博士后合作导师，从事皮肤科医疗、教学、科研工作50余年，学验颇丰，有“皮肤圣手”之称。禤老临床辨治复发性生殖器疱疹疗效显著，且在预防疾病复发方面尤其经验独特。现将其经验整理如下，以飨同道。

从湿热毒邪论治

复发性生殖器疱疹属中医学中“阴疮”“阴疳”“瘙疳”之范畴。历代中医对本病均有论述，认为是由肝经湿热或男女不洁性交染毒所致。

岭南地区属亚热带海洋性气候，四季不分明，长年空气湿度偏大，气温相对较高，每年约有7个月平均气温高于22℃。禤老认为岭南人长期处于炎热潮湿的地理环境下，机体易内蕴湿热，因不洁性交而染毒邪，湿热与毒邪相结于肝胆二经，郁而化热化火下注外阴，以致出现水疱、糜烂和灼热疼痛。反复发作者则由于热邪伤阴，肝脾肾受损，而致湿热毒邪内困所致。初起多为实证热证，反复发作者多为正虚邪恋，虚实夹杂。

禤老根据多年临床经验，在辨证的基础上，结合现代中药药理的理论，拟定了治疗生殖器疱疹的基本方：牛蒡子、薏苡仁、板蓝根、红条紫草、鸡内金、七叶一枝花、诃子、淫羊藿、甘草等。方中牛蒡子、薏苡仁、板蓝根、红条紫草、七叶一枝花共奏清热祛湿解毒之功效，在大量苦寒药中加用鸡内金以防伤脾胃，加用淫羊藿、甘草以防药物过于寒凉伤正。薏苡仁具有良好的清热利湿、健脾补肺功效，《神农本草经》记载其“主筋急，拘挛不可屈伸，风湿痹，下气。久服，轻身、益气”。禤老一般治疗病毒性皮肤病喜重用薏苡仁20～30 g，现代药理研究表明其具有抗病毒、抗炎、镇痛、提高机体免疫、抗肿瘤等药理活性[5]。“一名鸡内金是也。肫是鸡之脾，乃消化水谷之所。其气通达大肠、膀胱……今世又以之治诸疳疮多效”（《神农本草经疏》）。有关文献表明，鸡内金含有丰富的黏多糖，其具有广谱抗癌作用，并在抗病毒、促进免疫等方面具有良好活性[6]。现代药理研究亦证实，紫草、七叶一枝花、诃子、淫羊藿等具有良好的抗癌抗肿瘤、免疫调节、抗微生物等作用[7,8,9,10]。在发作频繁期间，禤老提倡以清肝胆湿热解毒为主，或佐以益气健脾养阴，在基本方的基础上可适量加用虎杖、茵陈、蒲公英等；发作减少后，处于稳定时期或非发作期，以益气健脾养阴为主，佐以清肝胆湿热解毒，加用黄芪、太子参、白术、薄盖灵芝等固本扶正祛邪。

重视中医外治的特色与优势

中医外治法在生殖器疱疹的治疗过程中亦可发挥较好的作用，内外结合，可有效提高疗效、缩短病程。局部红斑、水疱、糜烂为主的皮疹，外治以清利下焦湿热为主，且以温和不刺激为原则，根据皮损的具体情况选择相应方法。中药外洗贯穿整个治疗过程，既可清洁皮肤、又可清热利湿，可采用疣毒净外洗液（主要成分为虎杖、板蓝根、土贝母等，广东省中医院院内制剂），或消炎止痒洗剂、飞扬洗剂（广东省中医院院内制剂）外洗局部皮损处。对于糜烂皮损，可采用紫草油或者青黛油外擦，以清洁皮肤，收敛、保护创面。

岭南特色中草药的运用

岭南特色中草药在治疗本病中可发挥重要的作用。白花蛇舌草主产于福建、广东、广西等地，是岭南地区的一味道地药材，有清热、解毒、利湿之功效[11]。蒲公英属多年生草本植物，是药食兼用的植物，本药味甘，微苦，性寒，功能清热解毒，消肿散结。禤老治疗发作期生殖器疱疹时，常在选用清热解毒的药物时，配合使用白花蛇舌草、蒲公英等药物以祛湿清热、凉血解毒。灵芝能够补益五脏之气，现代药理显示灵芝具有滋补强壮、延缓衰老、改善代谢水平、增强机体抗应激能力，具有调节内分泌、调节免疫等功能[12]。在治疗非发作期的生殖器疱疹时，灵芝的使用较为常见，同时配合黄芪、太子参等以扶正祛邪，有效防止生殖器疱疹的复发。

强调疾病的预防及调护

禤老强调治疗复发性生殖器疱疹，从湿热毒邪论治的同时，不仅需要兼顾患者的正虚邪恋关系，更重要的是注重疾病的预防及调护。只有做好治疗与预防两个方面，才能更好控制本病的复发，更好解决患者的疾苦。

第一，需要注意的是控制性行为，避免不洁性交，同时避免生殖器疱疹活动期的性接触；必要时配偶或性伴侣亦要进行检查。

第二，注意劳逸结合，避免过于紧张和过于疲劳，保证充足睡眠。有关研究[13]表明，睡眠障碍能够引发多项连锁反应，严重降低人体免疫功能，增加了多种慢性疾病的发生机率。有研究证实，睡眠质量与人体免疫系统关系密切，睡眠质量越差，人体的免疫功能越低下[14]。复发性生殖器疱疹与人体的免疫状态有些较为密切的关系，因此禤老非常重视患者的睡眠质量。现代社会生活节奏相对较快，生活压力大，熬夜已然司空见惯。禤老必然会交代每位罹患此病患者：尽量减少熬夜，应当遵循人体生物钟，最晚不要超过23:00入睡。睡眠质量欠佳的患者，禤老亦会交代患者睡前温水泡脚，或按压神门、内关、劳宫、涌泉等穴位帮助患者改善睡眠质量，临床较为患者接受且收效显著。

第三，注意饮食调理，忌饮酒，少吃辛辣煎炸刺激的食物。

第四，加强患者的心理疏导，解除患者的心理及精神负担，并嘱其参加一些有益身心健康的娱乐活动。精神紧张是本病复发较常见的社会因素之一，指导患者尽量避免精神紧张，对降低本病的复发具有重要意义[15]。本病常易反复发作，患者心理状况欠佳，精神极易紧张，焦虑烦躁者比比皆是。禤老非常注重此类患者的心理疏导，耐心解答患者的疑问，告知患者此病可治可防，消除其沉重的思想顾虑，帮助患者树立战胜疾病的信心，医患共同努力方可更好地治愈疾病。

验案举隅

患者某，男，56岁，2019年4月15日初诊。主诉：反复阴茎起红斑、水疱伴疼痛3年余。缘3年前阴茎出现数个绿豆大小簇状水疱，自觉刺痛，水疱可自破，形成溃疡，然后愈合。初起未予重视，后每逢劳累易发作。曾于当地医院就诊，查HSV-2 IgM（+）、IgG（+），并行局部皮损HSV-2 DNA测检（+），诊断为复发性生殖器疱疹。患者先后多种药物治疗，用药时症状可缓解，但时有反复，每月发作1次。为求进一步中医诊治，遂转诊至禤老门诊。刻下症状：阴茎部红斑、水疱，部分糜烂，未见明显渗液。口干口苦，小便短赤，大便偏硬，纳眠可，易汗出，小便调。患者较焦虑，舌红，苔微黄腻，脉弦滑。西医诊断：复发性生殖器疱疹；中医诊断：阴疮（肝经湿热下注）；治法：清利肝胆湿热，解毒祛邪。自拟方：牛蒡子15 g，红条紫草10 g，薏苡仁30 g，鸡内金10 g，白芍15 g，珍珠母（先煎）30 g，蒲公英20 g，虎杖15 g，七叶一枝花10 g，白花蛇舌草15 g，淫羊藿15 g，诃子10 g，甘草10 g。14剂，日1剂，水煎服。同时给予虎芪抗病毒胶囊（广东省中医院院内制剂，主要成分为黄芪、黄柏、板蓝根等）口服，每日3次，每次5粒，并配合疣毒净外洗液（广东省中医院院内制剂，主要成分为虎杖、板蓝根、土贝母等）稀释后外洗阴茎，每周3次，每次15 min。

二诊（2019年4月29日）：服药2周后患者复诊，面有微笑，期间复发1次，纳眠可，二便调，舌淡苔微黄腻，脉弦数。首诊方去虎杖、七叶一枝花，改薏苡仁为炒薏苡仁30 g，加板蓝根15 g、薄盖灵芝15 g、黄芪20 g、太子参15 g。14剂，煎服法同前。同时虎芪抗病毒胶囊及疣毒净外洗液用法如前。

三诊（2019年5月15日）：患者精神明显转佳，较前开朗。期间暂无新发皮疹，舌淡红苔薄白，脉细。二诊方去红条紫草、薄公英、白花蛇舌草，加徐长卿15 g。14剂，煎服法同前。同时虎芪抗病毒胶囊及疣毒净外洗液用法如前。嘱患者加强体育锻炼以增强体质。

四诊（2019年6月20日）：服药1个月以来未见复发。精神较佳，体重增加，面部红润，纳眠可，二便调。舌淡红苔薄白脉细。嘱其隔日服药1个月，以观是否有复发。疣毒净外洗液可每周1～2次。

随访：患者诉接受半年治疗以来，未见外阴疱疹复发。后间断服用虎芪抗病毒胶囊及疣毒净外洗液外洗，未再使用其他治疗药物。

按：患者为中老年男性，病情反复发作，既往使用药物后可减轻症状，但每月仍发作1次，精神压力较大，比较焦虑。患者出现红斑、水疱，口干口苦，小便短赤，大便偏硬，结合舌脉象考虑湿热毒邪明显，故治疗以清热利湿解毒为主；疾病后期，症状明显改善，湿热之象渐去，可适当减少苦寒之紫草、蒲公英、白花蛇舌草以免伤正，薏苡仁改为炒用，加薄盖灵芝、黄芪、太子参益气健脾、扶正祛邪。在该病后期治疗中，禤老较重视薄盖灵芝、黄芪的使用。黄芪具有补中益气、扶正固本的功效，内含黄芪多糖、生物碱等多种成分，研究证实黄芪不仅可以直接抑制病毒的增殖，还可以提高感染后的免疫功能。整个过程中，禤老均使用疣毒净外洗液外洗局部皮疹处，配合中药内服可更好地治疗并预防疾病的反复。

小结

目前，中西医对于生殖器疱疹的治疗，一般只是可以减轻发作症状、缩短疾病的病程，均很难达到彻底根治。因此，控制疾病的复发是治疗本病的难点和重点。禤老在多年的临床实践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发现了从湿热毒邪论治的重要性，针对本病病机及发病的不同阶段（发作期、非发作期），结合患者的体质进行中医药辨证施治，并强调注重本病的预防及调护工作。如此病情可减少发作频率、减轻发作症状，从而达到长期的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