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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导读:新冠病毒尚未消失,但很多迹象都在表明,疫情的冬天快要过去了。 |
2月9日,北京大学国际医院急诊留观室出现空闲床位。
在北京大学国际医院急诊科,这个冬天最多时挤了41张病床的留观室,如今只住着14位病人,而且多数是心脑血管疾病、肺部感染的老人,其中只有一位新冠阳性老人,入院40天,核酸检测结果仍未转阴,与他同期来的老人,除了故去的,都已康复出院。
事实上,近一个月以来,这间急诊室再没新增过一例新冠阳性病例,1月17日以后,曾一度被疯抢的一种新冠口服药再没新开过一盒。
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2月8日公开的数据显示,全国在院新冠病毒感染者中,重症患者数量于1月5日达到峰值12.8万,随后持续下降,2月6日下降至0.2万;在院新冠病毒感染死亡病例数于1月4日达到每日峰值4273例,随后持续下降,2月6日下降至102例。
2月9日傍晚,北京大学国际医院急诊科医生秦宇红溜达到留观室时,看见那位81岁的新冠阳性老人正坐在病床上吃刀削面,病情稳定,精神状态良好,已不再需要特别的治疗,但医生仍在监测他的病情变化。这一天,全国在院重症患者数量减少到424例。
“现在科里的那些病人,每个人病情我了如指掌,前面我都懵了,40多个(重症)病人,我哪儿能记住。”秦宇红说,他有一种“连滚带爬”过来的感觉,而现在,把身上的泥浆、尘土甩完,一身轻松,连人都胖了10斤。
暴风骤雨后,一个特别的春节
与那段搏命重症高峰的日子相比,2023年春节过后的急诊完全是另一副模样。
输液室有空椅,抢救室有空床,呼吸机闲在一旁,临时搬来应急的氧气罐、监护仪早都撤走了,病人不再为排队三四个小时才能看上病而发愁、吵架,医生也不再为看不完的病人而焦虑、绝望。
2月9日,中国疾控中心流行病学首席专家吴尊友公开表示,“实施‘乙类乙管’措施以来,全国疫情日趋平稳,防控工作转段平稳有序。”此前的1月30日,国家卫健委宣布,全国整体疫情已进入“低流行水平”。
“急诊现在完全恢复正常。”秦宇红告诉记者,急诊门诊量从最高峰时的600余位,回落到160余位,他不用再盯着办公桌上的那台电脑,为还有百余位病人在排队候诊而着急。
如今,在他的办公桌上,那台电脑常黑着屏,他甚至有时间坐下来回忆当实习医生时的种种趣事。2月9日下午,他的桌上多了一束鲜花和两件礼盒,那是下午医院开会时,他获得的,除此之外,还有掌声,以及急诊科拿到的医院年度优秀集体的荣誉。
“那是全科人共同的努力,不是我个人的。”秦宇红说,“听说上面给了一笔钱,要给我们发抗疫补贴,大家都很期待。”
只有医务部主任汤传昊心里清楚,那段时间,秦宇红数次落泪。“他都咳血了,也一直扛着,崩溃过几次。”汤传昊说,“要人没人,又实在看不过去那么多病人。”
汤传昊说,那时的医生就像电影《血战钢锯岭》里的军医,心里想着的是“多救一个是一个”,而顾不上自己是不是在透支生命。包括他自己,10余年的腰椎间盘突出老毛病那一阵子又犯了,有时疼得站不住,走路时要推着轮椅,只能吃止疼药缓解。
秦宇红再谈起那段经历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曾硝烟弥漫,现又恢复了勃勃生机”。
“跟3年前差不多了。”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仁济医院(以下简称“仁济医院”)急诊科医生黄欢也告诉记者,不再筛查核酸,不再进行二级防护,不再要求消杀与隔离,医生已从繁琐的事务中解脱出来,可以踏踏实实地去救每一个病人。
急诊也不再像一个多月前那样,拥挤得连下脚的地方也没有。
“那个时候,有空间的地方都会给病人用。”黄欢说,为腾出更多空间,急诊将预检台、收费处搬到搭建在楼外的临时用房里,留观室最多时滞留过405个病人,平时极少安置病人的ATM机旁、消防楼梯口都挤满了病人和家属,连厕所门前也常被堵得水泄不通。
黄欢记得,他交接班时,一般会有10位内科医生在抢救大厅查房,仅他自己最多的一天就接过31本病卡。这样的工作量是史无前例的,昔日的常态是10余本病卡。“那时内心其实是有点崩溃的,觉得这工作没办法完成。”31个病人不仅是数量上的增加,病人病情也非常重,各种医疗资源也非常紧张。
急诊的输液架也是不够用的,有些日常用来挂毛巾的挂钩,粘贴在急诊室的墙壁上,用来挂吊瓶。类似的画面在2020年年初的武汉也曾出现过,不过是在一家医院发热门诊外的花坛旁,吊瓶挂在凋零的月季花枝丫上。
最艰难的时候,医院吸氧设备紧张,药店里吸氧枕头一度卖空,黄欢看到很多病人家属带着家庭制氧机来到急诊,医院提供电源,病人自己吸氧。
“这个真的是一场和病毒赛跑的战场,这个战场像野战医院的场面,从来没有看到过。”黄欢说。那时,他将这场战斗称之为“决战”,战事最吃紧时,急诊室的战友接二连三地倒下,又一位一位地迅速站起来,返岗继续战斗。他至今仍是科里极少数未感染新冠病毒的医生之一。
几乎同一时间,武汉市第一医院急诊医学科也经历着类似的时刻,医生刘霖有一天破纪录地开出近80张住院证。她感染后一度边咳嗽边工作,嗓子也哑了,不少护士的嗓子也是哑的。刘霖说,“有一个年轻家属跑到外面,买了两个喇叭送给我们,不留名就走了。”
如今,那两个喇叭还存放在急诊,但已经用不着了。
“像是做了一场梦,但回想起来仍觉得后怕。”黄欢说。
急诊最困难时,黄欢有20余天没准点吃过午饭,通常是一顿早饭过后,连值8小时班,不吃不喝不尿。他没有时间是留给自己的。
“吃午饭要消耗半个小时以上。”黄欢告诉记者,“我们都不吃中饭,非常珍惜这半个小时,半个小时肯定要处置好几个病人,要处置好几个突发情况。”
1月14日,急诊留观的病人数量已从高峰降下来,黄欢终于在上午就看完手上的病人。“我跟同事说,我今天可以吃午饭了,说时感觉特别自豪。”
1月21日是农历腊月三十,急诊已经不再忙碌。黄欢照旧在值班,早上接班时,拿到12张病卡,等到下午,一些病人想方设法也要回家过年了,下班时,手上的病卡只剩4张。
“今年过年是史无前例的不忙。”黄欢说,那时疫情的高峰刚刚过去,前来支援的医护尚未离开,尽管没有休假,工作量比往年春节要少些,“是上班十几年来最舒服的一个年”。
大年三十这天中午,秦宇红订了两份大家平日最爱吃的鱼。傍晚,院领导给急诊室送来了包好的饺子。急诊室的病人数量那天也少得可怜,医护们甚至有时间在抢救区开玩笑,在工作区张贴“福”字,挂红灯笼。
这场疫情的“洪水”过后,秦宇红那天也发自内心感到高兴,给科室的新年红包也比往年大得多。“以前只发200元,今年发的是1000元的。”秦宇红说,他把拿到的几千元奖金全部都发掉了,接着,护士长、老大夫也开始发红包,微信群里下起了“红包雨”。
“这种气氛好几年没有了。我们这3年都被压抑着,如释重担。”秦宇红说。
医生刘霖3年来第一次结束了“非必要不离汉”的日子,到公婆家过了春节。80余岁的公婆在感染潮中平安度过。以前,每年回去公公都会拿出相机,把常不在身旁的儿女拢在一起,拍一张全家福。
这次,全家福在缺席3年后,终于补上了。
疫情渐退去,回归久违的忙碌
年后,重回急诊,刘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前不久还装得满满当当的科室,一下子空了许多。她又重新忙碌起来,但这种忙碌与年前的忙碌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语。
“我们跟它越来越熟了,心态还是不一样的。”刘霖说,“我们不要说把它消灭掉,(而是)去接受它。”
到2月1日,在武汉市第一医院急诊医学科支援的医生全部撤离,回归自己的科室——耳鼻喉科、妇产科、口腔科、骨科等。同一天,仁济医院也正式解散了全体应急医疗队伍,所有医生回归正常工作。
感染潮退去后,在不少医院被征用的感染科、呼吸科临时病区,医生结束了“跨界服务”,撕掉带有“感染科病区”“呼吸科病区”字样的贴纸,让科室重回“骨伤科”“肛肠科”“儿科”“普外科”等。
在武汉市第一医院,皮肤科主任陈柳青察觉到疫情在退去,是急诊不再打电话来送病人了。
去年12月,被临时征用的皮肤科病区收治了四五十位新冠病人,如今皮肤科恢复如常,被抽调支援的医护也回来了,拥有95年历史的皮肤科重现非常忙碌的状态,每天仅门诊量就达到3000余人次。
疫情之前,这家医院的皮肤科门诊量每年会有3万-5万人次的增长,2019年门诊量曾达到117万余人次,而疫情这3年门诊量均有不同程度的下降。
但最近,陈柳青明显感觉到,外地前来就诊的病人多了起来。
“疫情重时,我的病人以武汉的为主,疫情稳定一点,武汉周边的就会来,再稳定一点,湖北周边的就会来。”陈柳青说,“我有很多病人都是河南的,河南的病人来了,我就知道疫情差不多了。”
如今,她从来做激光治疗的人那里也能感受得到,疫情远去了。“求美的人多了,这也是一个风向标。”陈柳青说,“我们去年年中,推过一些惠民活动,实际上有很多人没有信心。”
年后,疫情平稳,她发现有需求激增的迹象,进入2月,激光美容的需求量比疫情前正常情况下还要多将近一倍,“平时大概五六十人,现在有八九十人”。
“院领导来我门诊时感慨说,皮肤科的高峰又回来了。”陈柳青告诉记者,“我还在开玩笑说,难道又嫌我们病人多吗?领导说,不嫌多,不嫌多。”过去,在疫情期间,门诊就诊人数多时,常难保证患者之间的候诊排队距离,陈柳青也会因此挨批评,“现在我不会被批评了,挺高兴的。”
高兴归高兴,陈柳青还是有点怕。“因为这是一种非常紧张的状态。”她告诉记者,过去3年,她所在的科室“像是踩了刹车,如今要加油门了”。
重回忙碌后,她有一种被疫情松绑了,又被日常的忙碌绑上了的感觉。
“跟前两年比,主要是感觉到这种压抑的就医需求在年后的释放,会非常快。”医务处处长、重症医学科主任范学朋告诉记者,春节过后,医院很快就进入到一种新的忙碌状态。
立春之后的2月8日,原本张贴着“此门已封”的中医部大门重新打开了。
“原来一下地铁就可以直接进我们中医部。”范学朋说,“但是由于这3年发热门诊的建设,把中医部的门堵住了。”撕掉大门上的封条那天,医院特地举行了一个小型“开门”仪式,以示庆祝,不少医护人员那天都很开心。
与此同时,记者从北京、上海、武汉等地多家医院了解到,不只是急诊,医院许多科室都在回归新冠疫情前的日常,就诊量已基本恢复至疫情前的同期水平。
“现在忙碌程度没有原来那么高了,而且心情不一样了。毕竟原来我总会担心疫情的影响,现在对兼顾疫情防控与医疗业务发展更有底气了。”范学朋说。
反倒是各家医院的发热门诊最近有些冷清。在河北,一家二级医院的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如今发热门诊“基本是一个停滞的状态”,就像3年前新冠疫情没来时一样。在北京,曾被征用为临时发热门诊的朝阳体育馆,重新变回羽毛球爱好者的领地。
在北京大学国际医院的发热门诊,如今每天只有10余位患者前来就诊,门诊大厅里空荡荡的,医生和护士显得有些无聊,门外曾用于维持排队秩序的铁栅栏也被闲置在一旁。
感染潮来临时,这里最多的一天收治了200余位病人,感染潮过后的春节期间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初一一整天都没一个人,初二只有一个人。”发热门诊主任荣义辉告诉记者,“我们也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但荣义辉并没有在这个无比清闲的春节里闲下来。“我在加班写我的(专业)文章。”荣义辉说,“我妈说,‘你脑子有病,好不容易晚上半夜不给你打电话了,你又开始熬夜写论文。’”
不过,这里也有一些复苏的迹象,最近,前来就诊的病人中,“甲流”又如往年春节后一样,多了起来,只是没赶上往年的规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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