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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导读: |
一、前言:女人乃致病之因?
笔者最近的研究集中在中国中古时期女性的医疗照护角色,本文是此系列论著中的一篇。之前相关的论文,除探讨汉唐之间女性从事医疗活动的情形之外,亦检视女性担任家庭内健康照顾的特色。研究显示,汉唐之间女性提供健康照顾于礼有据、规范细腻,史家传记亦以侍疾护理为女性的伦理角色。 然而,女性识药、用以治病,却非女性最受称誉的行为,也没有因之成为名医的记载。做为照顾者,女性当仁不让,做为医疗者,女性在正统史传和医书中的形象却仅止于若隐若现,有时甚至遭到官僚和医者的打压或批评。 实质的医护行为和文献中的医护形象,孰轻孰重,与男性颇不相同。社会规范和医疗制度对女性医者的限制,前文已曾触及。本文则尝试从传统医方对女性身体所持的态度,探讨女性医护角色名实参差的文化因素。
传统医方中的女性身体观,论者多矣;唯因多从妇科医学的发展角度入手,故而探讨女性做为病人的身体形象,成果较为丰富,研究女人作为病因以及女体为药的著作则仍少见。 笔者过去研究汉唐之间的生育文化,发现医者对于助产妇女颇有微词,认为生产之时「聚居女妇辈」是造成难产的原因,以现代「医源病」的角度看来,似反倒以女性为致病之源。 针对古代房中养生、求子以及乳哺之道的研究则显示,医方警告切勿交接或雇用「恶女」,以免体衰力竭之余又殃及子孙,女性被视为病因似再添一例。 汉唐之间医方多「忌见妇人」的警语,则女性之破坏力并不限于房中、助产和乳哺等场域,对于女性的医护形象恐怕亦有影响。
然而,女性虽似致病原因,却也具有治疗之效。其实,人体入药自古即然。《神农本草经》称发髲「主治五癃,关格不得小便,利水道,治小儿痫,大人 ,仍自还神化。」 梁代陶弘景集注《本草经》则加入乱发、头垢、人屎、人溺和人乳汁。 除乳汁为女性特有之外,其余诸品似无性别限制。 陶弘景称:「人乳汁,主补五脏,令人肥白悦泽。」 《汉书》〈张苍传〉则载:「苍免相后,口中无齿,食乳,女子为乳母。妻妾以百数,尝孕者不复幸。年百余岁乃卒。」刘宋何尚之,患劳积年,史称其「饮妇人乳乃得差」。 唐代又有唐夫人因姑年高无齿,夫人「每旦,栉縰拜阶下,升堂乳姑。」 汉唐之间,各种医方史传,不论以乳汁养生延寿,或以之合药治病,皆评价甚高而无任何负面说法,女体入药的功能可谓彰显无遗。然而人乳需待孕产而生,医方所谓「上为乳汁,下为月水」, 视之为女性生理之一体两面。值得注意的是,孕产为母,女性身体分泌的乳汁虽蒙各界珍视,但月水做为其相对面,在传统医方中的形象却诡谲多变。
其实,在陶弘景提出人乳滋补之前,医方中便有以月水入药的记载。然而同时,合药忌见妇人之例亦不一而足,一般则以为妇人遭忌或正因其有月水之故。江绍原考察传统中国人的「天癸观」,认为至少有四方面:第一、视天癸为一种不祥的「污秽」,足以招致种种恶果;第二、信天癸能禳鬼魅、破邪法;第三、信经血与经衣能解毒治病;第四、信天癸能兴阳益寿使人成僊。他读书所得甚多,而主要采用明代李时珍的《本草纲目》,并且在说明了以上四种天癸观之后,主张它们的出现有先后和逻辑发展的顺序。 这篇近八十年前的研究,可能是涉及女体为药的少数论著之一。 但若就汉唐之间的医方而言,女体的污秽与入药,并不限于月水,孰先孰后,也颇难说。 有趣的是,即便有先来后到之事,先前的想法并不因后起的观念而消失,几种态度并存于医方中的现象,除了如江绍原追索其线性发展的历史之外,倘若放在女性医护形象的脉络中考察,或更能一窥传统社会医疗观念之复杂性。有鉴于此,本文将以汉唐之间的医方为主要材料,先述合药忌见妇人,次论女体为药,终则透过人药的性别分析补足汉唐之间女性医疗照护形象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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